范特西有很多fantasy

向天学云海,向地学青苔,我与天地学同在

【草莓橘】碎玉如冰


*全文字数7k+

*一个关于暴风雪的故事以及一场漫长的自省

*非原作向




雪,全是雪,漫天的雪。


潘纳科达·福葛望向窗外,屋内壁炉劈啪作响,隔绝了割人的雪糁和呼啸的寒风,窄小的窗户像极了收不到信号的老破旧电视,除了无止无尽的杂音与雪花点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纳兰迦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出发的。




布加拉提的命令来得很突然,按照计划,原本他们将以二人小队的形式在这个山中小屋镇守一整个冬季并维护一台需要时常维修的设备,期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探望他们,他们在“非特殊情况下”也不该外出。


纳兰迦喜出望外:“太好了,我喜欢这样轻松的工作!”


“记住,屋子里一定要留人。”布加拉提强调。


“特殊情况是指什么?”福葛注意到。


“我会给你们留一个通讯设备,如果有变动,我会与你们联络。”布加拉提递给他一个外观酷似胸针的通讯器,小巧轻便又不易被人察觉,“这是我与你们专用的通讯频道,除此之外小屋里也有固定电话,但是是普通的民用频道,用于通讯不太安全。”


纳兰迦显得有些遗憾:“一直不能出去吗?说不定山里的雪景很美。”


布加拉提放缓了语速,严肃道:“倒也不是不能外出,只是这里的冬天气候非常糟糕,甚至可能有持续几周的暴风雪……”


“也就是说不仅没有雪景,甚至见不到太阳。”纳兰迦的脸瞬间垮下来。


“你当是来度假的吗?”纳兰迦的伤心戛然而止,福葛的巴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背上,差点没给他咳出血来,接着福葛又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对布加拉提说,“我们会完成的。”




现在看来布加拉提说得没错,这个鬼地方确实一整个冬天都在下雪。


福葛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静静品味。福葛在与家人断绝关系之前也算是个富家公子,家里人为了堵住别人戳着他们脊梁骨骂暴发户的嘴,曾经把钞票如同废纸似的大把大把丢进名为精英教育的焚烧炉,于是福葛莫名其妙把近乎所有贵族阶层最喜欢的玩意全都摸了个遍——马术、剑术、俳句、高尔夫、古典文学……再加上他在同龄人中悟性颇高,学习新东西特别快,以至于品咖啡与品酒这种成年人的特权他都十分在行。


这次的留守说是一项任务,不如说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安逸假期。自从加入组织以后,福葛很少有这样长达几个月的清闲时刻了,他们平常的日子只分两个极端——狂妄地把自己的命押在命运赌桌上,或者安逸地在他们常去的餐厅喝着红酒吃意大利面。


纳兰迦还是没有回来。


纳兰迦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误以为这是一种含有奶香的甜味饮料,毫无防备地灌了一大口,结果不到一秒钟呸的一声全吐了出来,还大声嚷嚷着:“好苦!”


他的样子实在可笑,福葛却对此习以为常,他摸出抽屉里的白砂糖:“因为我没有放糖。”


“啊,对。”纳兰迦突然反应过来,“你喝的咖啡颜色和他们的不一样,你喝的像墨水。”


“那是因为我没有加奶。”


“福葛,给我煮一杯吧。”纳兰迦托着下巴看他,“要加糖加奶的——或者你教我怎么煮也行。”他朝小屋角落一指,“就你那个机器。”


尽管磨豆机的操作十分简单,但福葛对纳兰迦真正能学会并不抱有太大信心:“我来吧,你喝我这杯。”毕竟咖啡放凉了味道就变了。


纳兰迦没来由地高兴起来:“真的吗?那我要加很多糖和牛奶,你这个苦死了,你竟然喜欢喝这种东西。”


福葛已经给杯子换上了新的滤纸,倒好了咖啡豆,扭过头来对纳兰迦说:“这里可没有新鲜牛奶,只有奶粉,在厨房左数第三个抽屉里。纳兰迦,你可要快一点,不然咖啡就凉了。”


纳兰迦一听,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吗,接着飞速冲到柜子前开始左翻右找,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咖啡旁,直接用铁罐对着杯子往里倒,紧接着又问福葛要放多少糖。


福葛喝咖啡很少放糖,这个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他只能一边磨着豆子一边回忆道:“一勺应该差不多了吧,要是觉得苦可以再放点。”


幸好他们刚入住时带了足够多的物资,不然大雪封山三个多月谁能保证到最后不会饿肚子,福葛看着纳兰迦忙里忙外只为了伺候一杯咖啡时没来由地想到。


放任纳兰迦对自己咖啡胡作非为的结果就是——等福葛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重新回到餐桌前的时候,桌子除了他自己的咖啡外还摆着一杯纯牛奶。


是的,纯牛奶。


“奶粉好像加多了。”纳兰迦嘿嘿笑道。


福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然后它还凉了,我又加了点你烧开的水。”


和纳兰迦待久了,福葛时常觉得自己与生俱来的暴脾气都变好了,以前在家里怎么都锻炼不出来,和他在一起反倒得到了磨炼:“那你觉得好喝吗?”


纳兰迦随便搅拌了几下,接着一仰头灌进去一大口,然后绽开一个笑容:“好喝!”


纳兰迦就是这样心里想到什么就说出来的人,吃到美味的食物会说好吃好吃,听到喜欢的旋律会说好听好听,看到美丽的风景会大呼好看好看,他明明比福葛还要大一岁,心却像一道浅浅的湾,永远藏不住情绪也藏不住事。


“那就足够了。”福葛重新在餐桌前坐下来。


纳兰迦把自己的“咖啡”往前一推:“你要尝尝吗?”


福葛望着这杯称不上咖啡也称不上纯牛奶的饮品微不可查地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在那双充满期待的紫色眼睛下接过杯子嘬了一口——果然只有甜腻腻的奶味。


“很好,纳兰迦,你已经掌握了泡拿铁的第一步了。”他最终说,“拿铁就是咖啡加牛奶,有时候也会加点糖,相信你下一次一定能泡得比这次更好。”


听了这话,纳兰迦眼睛都亮了起来了,那张略带点婴儿肥的脸闪闪发光,又重重点了下头。

  

  需要维护的机器原理并不复杂,大多数时候只需要按时给它上油即可,尽管如此,布加拉提还是给他们配备了完整版的说明书以备不时之需——但据福葛推测,这个机器并不是完全体而是只起到了一个零件的作用,整体是做什么的,福葛没有细想,这也不值得他深思。


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建专门建一座小屋就为了这样一个机器,还要派两个人把守,可见它的重要性,难怪敌人会在这种差得离谱的天气下也要进攻。


窗外的暴风雪没日没夜地吹,整座山都在尖叫。


纳兰迦已经出去多久了一天?两天?窗外永远是灰蒙蒙的,铺天盖地的冰雪把昼夜的流逝都吞没了——应该是两天,他是在吃完午饭后离开的,当时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了下午五点半,可惜当时并没有夕阳,再猛烈的太阳估计也被风吹飞了。




福葛切了一小块黄油,娴熟地放进平底锅里化开,接着拆开了一袋速冻牛排,这牛排比起他们最常去的那家餐厅来说味道差远了,但在这种环境下也算凑合——等等——福葛停下手里的动作,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不自觉摸上了另一袋牛排的包装——今天不用给纳兰迦准备晚餐。


没有了纳兰迦的房间显得空旷了许多,不仅仅是空间意义上的空旷,而是无孔不入,牛排在锅里滋滋作响,虽然声音不大,但每一声都精准地落在了地上,身后没有饿死鬼大喊:“福葛!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啊,饿死了!”


窗外的暴风雪似乎小了许多,福葛心不在焉地往外瞥了一眼,明明几个小时前还颇有一种不把这座山上所有树木连根拔起不罢休的气势。




福葛第一次见到纳兰迦时,看到他在房子与房子的间隙中翻垃圾桶找东西吃,那时的他浑身脏兮兮的,穿着早就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和垃圾桶融为了一体。


垃圾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可是纳兰迦还是锲而不舍地翻找,仿佛这不是垃圾桶而是海盗偷埋的宝藏。


纳兰迦翻得很认真,以至于福葛在旁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他都没有丝毫察觉。他每翻到一个看似是食物的东西都会贴近鼻子闻一闻,甚至伸出舌头来舔一口看看有没有变质、没变质的部位还能不能吃。


“喂。”福葛站在墙边叫他。


纳兰迦还在埋头苦翻,丝毫没有听见。


“喂,你跟我来。”福葛向前走了一步,走进了那片阴影,阳光停留在他的身后。


纳兰迦终于有了点反应,从垃圾堆里抬起头翻着眼皮看他:“叫我吗?”


靠近以后,福葛才发现这个流浪儿患有严重的眼疾,他的左眼又青又肿,还在不断流着恶心的脓血,难怪他捡到什么都要舔一口,原来是因为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雪粒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在渐渐变小,细微的噼啪声不时从壁炉传来,伴着轻轻的风声,和餐刀落在瓷盘上的声音。


享用完了牛排,福葛自己把餐桌收拾了。


陪伴福葛度过这孤独的一餐的是一本倒扣过来的数学课本,纳兰迦走之前还在念叨着“今天天气太适合睡觉了要不课程就到此为止吧”。福葛收拾餐桌的时候顺便把课本折了个角,然后合了起来。


事实上,福葛在他说不上长的学生生涯中算得上是十分爱惜书本的,因为父亲母亲要求他“书本要洁净且不能有折痕”,学校要求他“笔记必须保持工整”,所以他曾很长一段时间保持着“书本是神圣的”的观念——直到他高高举起那本四公斤的百科全书。


和福葛相比,纳兰迦对书本的态度就随意了许多,他笔都没拿稳就辍了学,字写得和鬼画符似的,课本简直没有一个角落是能幸免的,压根看不出是他为练习题打的草稿还是他一时兴起的涂鸦,甚至在他们互相殴打的时候纳兰迦还会随手抄起课本朝福葛用力一扔——好吧,有时候扔课本的也可能是福葛本人,他历来控制不住被怒气占据大脑的自己。




当挂钟走到9:36分的时候,窗外的风声彻底停了,福葛披上大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给门开了条缝,果不其然,持续几天的暴风雪早就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往外轻轻一推就簌簌往屋里落雪,没过一会门口就湿了一大片,风反倒一点也进不来。


福葛搓搓发麻的手指,望着堆满门缝的雪思考了一会,转身去墙角抄起雪铲,又在路过厨房时顺手接满了水壶烧上。


有了工具效率果然高了许多,福葛对着门缝外的雪一顿狂戳,终于将门又翘开了一些。明明是大冬天他却被热得满身是汗,只好把才穿上不久的大衣脱了,等他走到衣架前才听到自己的水壶早已呜呜做响,估计已经沸腾好一会了。


滚水浇在雪上的一瞬间,福葛只听见“呼”的一声,紧接着就被白茫茫的水蒸气迷得睁不开眼睛,一瞬间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又试着推了推门,接着用雪铲又戳了一下——这次松了!福葛喜出望外,转头又用锅炉烧上了水。




等福葛再次抬头望向时钟时,指针已经逼近了十点半,此时的门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福葛提着雪铲又用力捅了捅,挺胸收腹,努力把自己挤成一张纸,终于小心翼翼地挪出了屋。


纳兰迦不会就是因为清不开雪堆才回不来的吧?有这个可能。纳兰迦出门的时候带走了他们唯一的通讯器,屋子里的固定电话在暴风雪刚开始前两天就已经彻底坏了,大概是线路问题。


敌人没有来到小木屋,说明纳兰迦应该成功了,他打败了敌人,或者杀死了敌人,至少能使他们打道回府。


风雪散后,整座山万籁俱寂,空荡荡的星空下影影绰绰的树干野蛮生长,像是要划破天际。


福葛在室外呆了一会,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这才发现夜晚的深山并不像他想象那样漆黑一片,相反,月光如流水一般从天空飘洒而下,静静地穿过云层,洒在布满积雪的大地上,将这片寂静而冷清的世界覆盖,好像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每一处细节都被清晰地映现在耳畔。


没有航空史密斯的声音。福葛心下一沉。


其实仔细想想,没有听到航空史密斯的轰鸣声是件正常的事,纳兰迦不可能一直任由他的替身在天上飞,而且战斗估计早就结束了,纳兰迦很可能已经被前来支援的其他人暂时收回,等雪停了再回来。


他走了多远?走出这座山了吗?这倒如了他愿了,福葛自己倒是乐得清闲,纳兰迦却是个闲不住的,把一个向往天空的家伙禁锢在巴掌大的屋子里确实太残忍了,就像纳兰迦自己说的:“这座小屋里好无聊啊,幸好有福葛,不然我得闷死了。同样是驻守,我们要是被派到海岛上多好啊,有蓝蓝的天和好听的海浪,还能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但是今晚的夜色挺美,风停雪静之后山林显得很开阔,纳兰迦应该会喜欢,甚至还会像个小孩一样一时兴起朝空荡荡的雪原喊一嗓子。


一想到这个,福葛莫名紧张起来,他一定会咬牙切齿地训斥纳兰迦:“别乱叫!小心雪崩!”


“安啦福葛。”纳兰迦会说,“这么大的雪怎么可能会被我喊下来呢?我有这么厉害?”


福葛瞪着纳兰迦的眼睛足足好几秒,语气最终还是柔和了下来,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因为说不定喊叫声中的频率可能正好和一些积雪的频率一样,就会引起共振,雪就会塌下来——就像雪山回应了你的喊话一样。”


纳兰迦听得一愣一愣的,前半句他显然没听懂,但听懂了后半句:“……好厉害!”


“是啊,大自然是很神奇的。”


  “是啊,大自然是很神奇的。”福葛微笑着与纳兰迦对视,眼里映着微光。


但很快,光黯了下来。因为纳兰迦不在。


一阵风吹来,福葛突然觉得好冷,刚刚除雪冒的一身闷汗紧紧贴在他身上,风一灌激得他想吐。他低下头,在原地溜了两圈,百无聊赖地转身回屋了。




福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电话故障了,通讯器在纳兰迦手上——可恶,暴风雪已经停了,他为什么不回来?还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已经和其他人汇合了,说不定此刻正躺在温暖干净的小床上留着口水说梦话。


纳兰迦遇见到敌人了吗?会有组织的其他人来接应他吗?福葛对此一无所知。


纳兰迦出门的时候说:“福葛——你就安心待在屋子里吧,你的替身在这种环境下发挥不了作用的,只要一秒钟你的烟雾就散了。”


“你的航空史密斯也飞不起来啊!”福葛指着纳兰迦的胸口怒吼着。


“我能飞!我了解它的!”


“很危险!挂树上怎么办?”


“我把它收回来啊。”


福葛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和这个智商有问题的低能儿沟通:“不许去!或者我跟你一起。”


“再磨叽敌人都要打到老巢了。”纳兰迦不满道,“只有你会操作那个机器,我又学不会,你还是适合待在空气不那么……呃……活泼的地方?”


福葛感到一阵乏力。


“放心吧福葛,我又不是小孩了,我还比你大一岁。”纳兰迦说得很有把握,通讯胸针被他从左手抛到右手,“说不定布加拉提就在那边的岔路口等我呢,等完成任务了我就会回来的——也说不定会被他们接走出去好吃好喝一段时间。”


接着纳兰迦推开了门闪身而出,福葛刚想追,但门一瞬间就毫不留情地在他的鼻尖前哐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纳兰迦!你听不听得懂人话!”福葛暴怒道,“这个天气人能活着回来就见鬼了。”


“不好意思啊福葛!”纳兰迦扯着嗓子大喊道,“不是我关的!是风吹的!”


福葛气急败坏地重新打开门,纳兰迦已经往前走了好几米,接着转过头提出了一个问题:“敌人万一不止一个怎么办?而且你跟着我来了屋子不就空了吗?”


“纳兰迦!你等等!”福葛并非没想到这个,事实上这也是他一开始的顾虑,和纳兰迦一起行动,并承担完成任务不力的责任,还是用最稳妥的方式保住设备,独自留在小屋。


以理性判断,福葛明白自己确实不适合在暴风雪天气作战。


“说不定我还能被接出去住几天,吃到新鲜的草莓蛋糕——我会带好吃的回来的,别喝你那苦得要死的咖啡了。”纳兰迦挥动着双臂,转身踏入白茫茫的雪地,脚印快速淹没在积雪中。


福葛耳畔只留下了风暴的呼啸声,戴着橙黄色头巾的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明明雪光刺眼,他却像是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




天边的云彩逐渐变得明亮,一缕缕橙色的曙光渐渐出现在雪地上,照亮了福葛的脸,他本来决定等天完全亮透了再出门看看,可不知为何心脏跳得极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呼之欲出。


福葛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拧碎了。


昨晚他睡得并没有多好,反而可以说是难受至极,他并不是个经常做梦的人,昨晚却总是能听到纳兰迦在梦里叫他,等他一睁眼,一切又回归于沉寂。


福葛艰难地侧过身,很快又转了回来,最后还是起床吃了点东西,直接带着铁锹出去了。


不得不说,雪山的清晨是很美的,天边的乌云逐渐被融化,腾空而起,仿佛在向初生的太阳跪拜。


持续近一周的暴风雪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层厚而松软的地毯,在这个由风雪所洗礼过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苍白而纯净。


身上的大衣实在厚重,福葛弯下腰,开始了这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清雪。


要是放在平时,这种无意义的苦力活只需要交给铲雪车来做就可以了,但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林中只有福葛自己,别说铲雪车,就是连带翅膀的鸟都不愿意在这里过冬的。


刺啦——


刺啦——


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这道刺耳的声音。


刺啦——


刺啦——


幸好这雪才刚下不久,清起来并不太费力,这种绵密的手感纳兰迦说不定会很喜欢,他会抓成一个球不由分说地朝福葛砸过来,不论福葛是否愿意加入这场雪仗。


“福葛,先别铲了,说不定这雪明天还要下呢,先跟我玩一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要出现幻觉了。


“福葛,你说这些树上的鸟巢万一被风吹掉了怎么办?等小鸟明年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家不见了,岂不是要重新搭一个?太难受了。”


“福葛……”


刺啦——


刺啦——


“福葛……”


刺啦——




等福葛再次抬起头回望小屋时才发现他已经清出了一条能仅能供一人通行的小路。


福葛往山下望去,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白,积雪看起来松松软软,其实难免会遭遇雪洞,然后跌进万丈深渊,纳兰迦不回来也是正确的,他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太危险。


离小路不远处有一簇雪堆,福葛倚在它身上喘气。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原来应该是一块形状不规整的大石头,暴风雪将它埋得严严实实,成了一个柔和的雪堆,倚上去软软的,很舒适,比石头舒服多了,还能看到美丽的风景,要是纳兰迦在这的话一定会召唤出史密斯到处参观,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一路呼啸轰鸣。


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




此后的一段时间,福葛每一天都会在雪堆旁注视着山下,赞叹风景的同时等待纳兰迦归来,只是没有了聒噪的纳兰迦,山林里的冬季显得漫长又冷清。


那一阵子的暴风雪过后,山里就很少下雪了,甚至气温也有所回升,只不过偶尔还是会飘几粒雪花应应冬景。


福葛又恢复了每天喝咖啡的习惯,有几次他甚至尝试了一下拿铁——味道还不错,只不过奶味冲淡了咖啡豆原本的醇香,不是他的口味,倒确实像是纳兰迦的口味。


日子舒适而平静,直到福葛在雪堆下发现了那个酷似胸针的通讯器。


福葛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它时是怎样的心情了,只觉得自己像是无端中了一记重拳,闷闷地击穿了他的胸腔,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情感。


他只觉得双膝一软,像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似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跪了下来,正疯狂地直接用双手刨着雪——紧接着他摸到了一道凹凸不平的口子。


福葛此时已经没有了知觉,甚至无法判断这是挖到了石头还是冻成冰的纳兰迦,他咬着牙,用力把两边的雪扒开,直到雪堆里露出了纳兰迦完整的脸。


他他的表情像是有些疲惫,又像带着淡淡的微笑,双眸半睁,仿佛在安详地享受雪景。福葛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莫名的痛苦扩散在心底,仿佛所有的悲痛都涌了上来。


纳兰迦一直都在陪伴他,他从未离开过。


“纳兰迦!”福葛大喊道,“纳兰迦醒醒!”


福葛疯狂地摇动着纳兰迦的身体,什么雪崩什么频率都是屁话:“纳兰迦别睡了!笨蛋!蠢货!低能儿!给我起来!”


纳兰迦一动不动,任由福葛摆弄他的身体。


“纳兰迦……”福葛重重得捶在了他肩膀上,他和纳兰迦没少互殴过,比这更残忍更血腥的时刻不在少数,却只有这次把自己的手震得生疼。


这座山峰仿佛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片宁静和沉寂。


福葛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双腿发麻双颊发颤,久到仿佛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和仿佛睡着了的纳兰迦。


直到寒风呼啸,将福葛的头发吹得凌乱,许久不见的乌云再次盖满天空,接着雪花随风四散飘落,尽数落在纳兰迦的身上,像是是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单,显得冷酷而无情。


福葛再次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为他拂去落上的雪。


望着纳兰迦的那副再也不会变的脸,福葛竟然无端浑身颤抖起来,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自己也不理解的举动——他俯下身,轻轻亲吻了纳兰迦的嘴唇。


冰冷的、僵硬的、了无生趣的嘴唇。


他想得没错,他这辈子剩下的温柔并不多,纳兰迦分去了一大半。


远处的山脉已经被如墨般的黑暗淹没,苍白的月光轻轻地洒落,显得安静而祥和,却又显得无助与悲哀。


福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下一个美丽的清晨。











2023.5.3


范特西

  

  


评论(9)

热度(46)